“放心吧,我肯定死不了。”
张诚自顾自低声说了一句。
然而此时,宫羽卿乘坐的那辆黑色高级轿车早已汇入车流,尾灯闪烁了几下,便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自然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耸耸肩坐回原位,将桌上所剩无几的烤串慢条斯理地吃完。
然而就在吃完之后,一个念头猛窜了出来,让他动作一僵。
“我去!该不会要我掏钱吧!”他想起了宫羽卿离去前那句轻飘飘的“我给了十倍的价钱”。
那位部长大人走得潇洒,可没明确说这账到底怎么算啊!
“这个不用。”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只见那位一直坐在不远处默默抽烟的烧烤摊老板此刻头也不抬的开口,烟雾随着他的话语袅袅升起,“部长已经提前付过了。”
“那敢情好!”张诚瞬间眉开眼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那点刚刚升起的对于可能要“大出血”的担忧立刻烟消云散。
他笑嘻嘻地站起身,几步凑到老板那张小桌旁毫不客气坐下,“老板,那能送我瓶汽水不?吃了这么多烤串,有点渴了。”
老板没吭声,只是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在烟灰缸边缘轻轻磕了磕灰,然后起身走到冒着冷气的旧冰柜前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瓶橙黄色的汽水。
伴随着“啵”的一声轻响,他用开瓶器利落地启开瓶盖,又插上一根红色的弯头吸管,这才递到张诚面前。
“谢了老板!”张诚接过冰凉的汽水瓶,入手一片沁人心脾的舒爽。
他迫不及待地含住吸管猛吸了一大口,冰凉的带着气泡的甜意瞬间滑过喉咙,让他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嗝。
“舒服!”
他这人本来就挺擅长跟人套近乎,虽然很多时候这种“自来熟”是刻意装出来的,但多年摸爬滚打,他早已练得演技精湛,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足够真诚自然。
于是,他一边小口啜饮着汽水,一边就跟这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从今晚的天气扯到烧烤的火候,语气轻松随意。
聊了片刻,他状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核心,“老板,刚才宫部长说你以前也是封魔事务部的人?我有点好奇,这放着好好的公务员铁饭碗不干,怎么跑来经营烧烤摊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略显冷清被提前清场的摊位,补充道:“而且我看你...好像对这生意也不怎么特别上心的样子?”
起初,张诚猜测老板辞职是为了钱。
但即便宫羽卿今晚支付了十倍的餐费,比起包下整个摊位放弃正常营业的损失,恐怕还是远远不够。
这一晚上本该赚的钱绝对比宫羽卿给的只多不少。
张诚原本以为这老板或许是对宫羽卿心怀感恩,或者极度尊敬,所以才会如此配合。
但观察下来,这位老板对宫羽卿的态度似乎更偏向于一种保持距离的“敬而远之”,两人之间并没有那种熟稔亲近的感觉。
尤其明显的是宫羽卿离开时只跟自己打了招呼,而这位老板甚至连起身相送的意思都没有,这实在有些反常。
那老板闻言,抬起眼皮深深看了张诚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跟宫部长...关系很好?”
“也难说。”张诚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既不完全肯定,也不完全否定,“最起码...应该能算是朋友吧。”
“朋友?”老板脸上肌肉牵动,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又悲哀的事情,“她没有朋友。所有人对她来说,都只是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是她的朋友,这也是她惯用的手段之一。”
张诚闻言,非但没有露出惊讶或愤怒的表情,反而笑了。
他笑容中带着点玩味,“敢情...你以前还是个收容者?”
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里对宫羽卿行事风格的熟悉,这不像是一个普通文职人员能轻易得出的结论。
“我不是。”老板否认的很干脆,他拿起烟盒,又抖出一根点上,火星在昏黄灯光下明灭,“收容者不得善终。我当初只是在统计部门工作,具体负责整理数据和报告。”
“哦?”张诚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质疑,“那你辞职后能安安稳稳离开,甚至她还经常来照顾你生意...结果你就在背后这样说她的‘坏话’?”
他刻意放缓了“坏话”两个字,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我这不是在说坏话。”老板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他透过烟雾看着张诚,眼神复杂,“我是在救你。”
“救我?”张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我当初在统计部门,跟外勤组的很多同事关系都不错,也算得上是朋友。”老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回忆的滞涩感,“你知道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吗?”
张诚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都死完了。”老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惨笑的短促气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悲凉,“不到一年...二十多个收容者,全都死完了!”
张诚皱起了眉头。虽然这个数字确实触目惊心,但他还是试图理性分析,“外勤组本来就是冲锋陷阵直面各种异常,伤亡率高些也属正常吧?
“他们在加入的时候应该都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虽然宫部长她确实骨子里比较冷漠,甚至可以说有些冷血,也不太在意个体的生死存亡,但我能感觉到她心里装的是更大层面的东西,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安定。
“站在她的位置上,有些取舍...或许难以避免。”
他这番话并非全然为宫羽卿开脱,更像是一种基于自身观察的理解。
他享受了过去二十多年相对安稳的生活,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取舍”下的受益者,这让他很难理直气壮的去指责什么。
“如果事实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老板猛吸了一口烟,然后重重摁灭在已经堆了不少烟头的烟灰缸里,紧接着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又点上了第三根。
“那二十多个人里,真正直接死于异常事件现场的...连五分之一都不到!而且那还是好几年里陆陆续续折损的,其中还包括几个是因为体内收容的异常侵蚀过度,无法逆转才死掉的。
“这摊下来平均每年的牺牲率虽然依旧很高,但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毕竟待遇和抚恤也给得足。”
他的语速逐渐加快,情绪也明显激动起来,“可是...半年前那一次,是整个洛阳分部的外勤组,几乎...团灭了!”
“团灭?”张诚的背脊下意识挺直了,他身体微微前倾,“是他们集体参与了某个极其危险的异常事件?”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某种无法抵抗的强大异常。
“不是!”老板打断了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们是被做局了!”
他解释道:“当时有不少民间的收容者组织看我们封魔事务部不顺眼,其中不乏一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
“那次,他们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然后联合起来,把我们洛阳分部的外勤组...给一锅端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那件事之后,上面震怒,然后开启了代号‘扫帚’的专项行动,以雷霆手段几乎把所有非官方的收容者组织都取缔干净了,没被抓到的,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再难成气候。
“你现在看到的洛阳分部外勤组都是那之后新招收的,或者是从其他分部紧急调过来填补空缺的。”
他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在那之后递交的辞呈。”
张诚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汽水瓶身。
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
“但这跟宫羽卿本人有什么关系?”
即便下属被伏击,也只能说明敌人狡猾且计划周密,或者内部情报泄露,似乎很难直接归咎于部长。
“有什么关系?”老板抬起头,隔着缭绕的青色烟雾直直看向张诚,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痛苦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后怕,“因为...在我下定决心递交辞呈的那天,我亲耳听到了她在办公室里说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巨大的勇气,“她...她早就知道!她知道那些外勤组的兄弟们会被埋伏!她甚至清楚知道对方完整的行动计划!但是她什么都没做!没有预警,没有增援,什么都没有!她就那么冷眼旁观,任由他们...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杀光!”
老板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哽咽和愤怒,“而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制造一个足够有分量的理由,去说服上面,让她能够名正言顺且彻底的剿灭所有非官方的收容者组织!用我们二十多个兄弟的命...去换她想要的‘大局稳定’!”
说完这些之后老板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
过了好几秒,他才抬起头,已经恢复木然的眼神看着张诚,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我一句劝,小伙子,离宫羽卿远一点,越远越好。靠近她,被她盯上,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深深嘬了一口烟:
“她...根本就不是人。”
《当相亲对象亮出血条》-作者:奈何笑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