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公园,细雨淅淅沥沥。
张诚撑着把伞与宫羽卿并肩站在老虎园的钢化玻璃围栏外。
园内那头老虎显然也对这阴湿天气提不起兴致,此刻正懒洋洋的蜷缩在仿制山岩的屋檐下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张诚看颇为意兴阑珊。
因为下雨的原因,而且今天还是工作日,这公园里并没有什么人。
但站在他身侧的宫羽卿却看得津津有味。
之后他们又陆续逛了好几个动物馆。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无论是什么动物都显得无精打采。
这群家伙要么缩在角落打盹,要么呆呆望着笼外,时不时还打个哈欠。
若不是张诚的身体经过强化而且已经数据化,他恐怕早就忍不住打哈欠了。
但宫羽卿却不同,她似乎对每一个区域都抱有浓厚兴趣,甚至精致俏脸上始终带着恬淡而满足的神情。
张诚实在有些纳闷,完全没弄明白这些懒散的动物究竟哪里吸引她了。
只能说,这位宫部长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独特癖好。
等逛得差不多了,两人在公园里找到一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店,点了两杯果茶。
见宫羽卿小口啜饮着果茶,眉眼间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游览时的愉悦,张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我说宫小姐,你是真觉得刚才有意思?”
宫羽卿闻言,略显疑惑的眨了眨眼,“难道逛动物园没意思吗?”
“有意思当然是有意思。”张诚捏着吸管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但那得是动物们跟游客有互动才有意思。
“像今天这样所有动物都半死不活的,我是真没看出来乐趣在哪儿。”
说实话,还不如看村头两条大黄狗打架有意思。
“看来张先生你还没弄明白其中的乐趣在哪里呢。”宫羽卿咬着吸管,微微嘟了嘟嘴,这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就连张诚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恶意卖萌,该死!该死了!
宫羽卿思忖了片刻,似乎决定好好给张诚安利一下自己的快乐源泉。
于是她问了个问题,“张先生,你觉得那些被圈养在动物园里的动物可怜吗?”
“还好吧,我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张诚回答的很干脆,“小时候逛动物园的时候确实会觉得它们被关着挺可怜的,觉得动物就应该在大自然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现在我的想法早变了,觉得这样也还行。
“最起码它们在这里一生无忧,每天有人定时投喂吃饱喝足,还有专业的兽医和工作人员时刻关注它们的健康状况,生怕它们生病。”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调侃,“说不定有的动物比外面大部分人都活得要舒坦,不,是肯定比大部分人活得更舒服。”
“这就是了!”宫羽卿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欣喜轻轻拍了下手,“所以我看到它们就会觉得莫名的安心。
“总有人说动物园是樊笼,里面的动物一定要挣脱出去,不想当供人观赏取乐的小丑。
“但我却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难道在确定的庇护下安稳的活着,这样不好吗?”
她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我就觉得有些动物园对待那些不安分动物的做法就很好。
“你想逃?觉得不自由?好啊,那就尊重你的意愿把你放归野外。
“但那些早已不具备独自生存能力的动物骤然被放归到自然环境中,最后的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么很快死掉,要么就是灰溜溜的自己跑回来,或者被找回来。”
“围城罢了。”张诚耸了耸肩,“里面的想出来,外面的想进去。实则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烦恼和代价。”
紧接着,他猛的反应过来,“不是!你心里...原来是这么想的?”
宫羽卿面色如常,轻轻点了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不在于这个想法本身。”张诚扯了扯嘴角,身体靠回椅背,“问题在于,你似乎是把人类社会,或者更具体的说,是把普通民众当成了动物园里的动物在看待了。”
“动物园需要有人管理和运营,动物园通过卖票来维持园区的日常开支和动物的生存,所以园内的动物需要老实听话,以及遵守规则。”
宫羽卿并没有否认,而是微笑着徐徐道来。
她的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类比过来,人类社会整体需要直面各种异常事件的威胁,而拥有对抗异常能力的收容者则站在第一线。
“那么,在一定程度上,社会秩序需要以收容者的意志和判断为主导,这样才能优先保障整体的存续和安全。
“我觉得这二者之间并不存在本质的冲突。”
她端起果茶,又抿了一口,“如果有个别个别人对现有的庇护和规则不满意,当然也可以选择离开。
“他们大可以自己去那些异常事件频发的危险地带,用生命去体验所谓的自由。
“我也乐于见到此景,因为这样的例子最起码可以用来震慑和提醒其他人,让他们明白外面世界的残酷,从而更加珍惜现有的安稳。”
张诚挑了挑眉,“所以,这就是你平时不那么在意手下收容者死活的原因之一?”
“拥有超凡能力,并且注定因为异常侵蚀而早衰或非正常死亡的群体,如果放任自流,不受约束的在普通社会里活动,会导致什么样混乱和恐慌的后果,张先生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所以他们也需要恐惧,并且需要牵绊,但数量又不能过多。”
宫羽卿的意志显得十分坚定,“我并不认为我目前的理念和做法有什么错误。”
不过,她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了,“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接下来去东下池。”
张诚见状,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跟着站了起来。
“主要我也没觉得你的理念有什么太大问题。”他实话实说。
这个世界本就复杂,并非简单的非黑即白。
对于宫羽卿这种偏向实用主义和集体主义的理念,他个人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对意见。
毕竟他自有他的目标和行事准则,只要不直接冲突,他乐得保持现状。
半小时后,那辆借来的BYD驶入了东下池区域。
张诚找了个地方停好车,然后侧头问副驾驶的宫羽卿,“然后往哪走?你还记得你当时租住的具体地方在哪儿不?”
“跟我来就好。”宫羽卿笑了笑,接着动作优雅的解开了安全带。
“话说回来,原来你不是洛阳本地人啊。”张诚一边熄火,一边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是周边哪个县城的人?”
洛阳毕竟只是个三线城市,很多年轻人要么会选择去省会郑州,要么就直接奔赴北上广深那样的一线大城市发展了。
“我啊。”宫羽卿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语气平淡,“我是从大山里来的,算是正儿八经的村里人。”
说完她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张诚于是也拿起伞下车,快走两步,将伞撑过宫羽卿头顶,与她并肩而行。
“你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找到地方?”
他看着周围因为拆迁和建设而变得有些陌生的街景,“东下池这些年可是大变样了,这边拆迁了不少老房子,也新修了很多路,连高架桥和隧道都建起来了。”
“找得到的。”宫羽卿的语气很肯定,“那地方相对比较偏僻,按照现在的规划进度,应该还在。”
说着,她忽然非常自然的伸出手轻轻挽住了张诚的胳膊,并且不着痕迹地将身体靠近了些,胸口甚至若有若无贴在了他肩侧。
一股混合着淡淡洗发水清香和雨后草木气息的味道飘过张诚鼻尖,既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的暧昧。
张诚挑了挑眉,侧头看向她近在咫尺的侧脸,语气带着点玩味,“宫小姐,你这是干嘛?”
不过他倒也没有抗拒。
“你不是要来东下池找非正常人类协会的人嘛。”宫羽卿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接着压低了声音,“伪装成刚毕业一起来租房看看环境的小情侣,不是更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吗?”
张诚啧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人的?敢情你提议来东下池,是特意冲着这个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宫羽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走吧,说起来,我还挺怀念这里的。”
“但就凭你这长相和气质,就算伪装成情侣,恐怕也没办法完全不引人注目吧。”张诚看着她即使在便装和雨伞下依旧难掩出众的容貌和仪态,实话实说。
听到他这话,宫羽卿只是笑而不语。
张诚见她如此,也就不再说什么,而是由她挽着胳膊,两人共撑着一把伞,像真正的情侣一样慢悠悠晃进了东下池纵横交错的巷弄里。
这里的城中村尚未完全被拆迁完。
他们撑着伞漫步在细雨迷蒙的巷道中,越往里走,行人越是稀少,周围的景象也越发显得僻静和破败。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居民小区门口。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门口保安亭里只有个老大爷坐那儿看短剧,见到俩人之后只是微抬眼皮看了一眼,接着忽然愣住。
但他并没有从屋里走出来。
张诚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小区,“这里居然还有这种老式小区的?我还以为东下池这边都是那种三四层的城中村自建楼呢。”
“这里原本是附近一个小学的家属院。”宫羽卿解释道,拉着他自然的往里走,“不过那个小学很多年前就已经废弃停办了。但当初住在这里的很多老住户现在还依旧留在这里。”
这个家属院面积不大,里面只有四栋外表斑驳的七层居民楼。
宫羽卿带着他径直走到了位于角落的三号楼,找到了5单元的入口。
她停下脚步,朝着单元门旁一个上了锁,窗户玻璃上也布满灰尘的值班室抬了抬下巴,语气平静,“当时我就在这里租的房子。看,就这个值班室,当时里面有个负责管理的大娘,我就是在她那里办的租赁手续。”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单元门内侧,那里有一段向下的楼梯。
“这地方有个地下室,里面被隔成了不少单间。原本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下仓库,但后来被他们单位私自改造了一下,对外出租给像我这样当时没什么钱的人。”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当时租金很便宜,一个月只要一百五十块。”
“啊?这么便宜?”张诚有点儿惊讶。
虽然他知道现在在洛阳租一个差不多的老实居民楼也要八百到一千多块,但哪怕在当时,一个月一百五十块的租金也着实便宜得有些过分了。
宫羽卿闻言,侧过头看向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因为他们当时就说...这里的房子,有点儿问题。”
《当相亲对象亮出血条》-作者:奈何笑忘川